浅析训诂学在“即”的语法化过程中的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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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2018-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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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即”的语法化过程经历了“动词—副词—连词”的发展路径和演变模式。在其语法化过程中,句法、语义、语用等因素均起着重要作用。本文主运用训诂学方法,对汉语中具有代表性的常用连词“即”的语法化过程进行科学追溯和分析,深入地认识训诂学在连词“即”的语法化过程中的应用,为研究和发现汉语的语法化过程中的规律提供参考


  关键词:汉语虚词;训诂;语法化;“即”


  一、引言


  训诂学是中国传统研究古书词义的学科,是中国传统的语文学——小学的一个分支。训诂学在译解古代词义的同时,也分析古代书籍中的语法、修辞现象。从语言的角度研究古代文献,帮助人们阅读古典文献。而汉语虚词语法化是汉语史研究中的一项重要内容,其研究过程需要进行大量基础性工作,必须对汉语词汇进行近乎穷尽性的历时词义分析,因此确保对词义解释的准确性是汉语虚词语法化研究的重要一环。所以,训诂学对汉语虚词语法化研究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是研究方法中的一大支柱。本文通过对汉语中“即”的词义语法化的分析过程,简单地介绍一下训诂学在汉语虚词语法化研究中起吊的一些作用。


  二、“即”字探源


  分析汉语虚词词义的发展变化,要从对其本义的分析入手,这就用到了训诂学中的重要条例——形训。中国古代大多是一字一词,所以字义多是它所记录的词的词义。陆宗达《训诂简论》中这样解释“以形说义”的训诂原理:“所谓‘以形说义’是指通过字形的分析,来了解字所记录的词的本义,即体现在造字意图中的基本词义。”能够与字形相联系的字义一定是在造字之初这个字所记录的词的词义,因形求义的方法是最适合用于探求字的本义的训诂条例。


  在甲骨文中“即”是一个会意词,作“人即食形”,写作“”。“即”字左边像盛有实物的器皿状,右边像正在进食的人形。在《说文解字》中,“即”义为“即食也,从皀。卪声。徐锴曰即,“就也”。《广韵》中的解释是“即,子力切,就也。今也。舎也。半也。”后来引申出其他义项,如“接近、靠近”义,主要指空间上的接近。综上来看,“即”的本义我们基本上可以确定为“就”,也就是“趋向,靠近”。


  三、“即”的语法化进程


  社会是不断发展变化的,随着社会的发展,言语交际需要也在不断的发展,“即”的本义“就”产生之后,越来越不能满足人们的交际需要,于是就开始产生词义的分化和引申。而运用训诂学的方法对这些变化之后的词义进行训释,可以理清其词义逐渐语法化的脉络,并由此归纳出“即”的词义语法化进程。在其过程分析中,最常用的训诂方法就是根据经典古籍中的相关用例,结合上下文分析其词义,再将这些用例归纳、分类,形成“即”的常用义项。


  (一)“即”的动词义


  上古时期,早在《诗经》中就已出现了“即”的动词义。但这些动词义还基本都是“即”作为本义“就”的意思使用。如:


  (1)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诗经·氓》)


  例(1)中的“即”意思是“就”,“即我”就是“接近我,靠近我”,“来即我谋”可以翻译为“找我商量婚事”的意思。


  (2)东门之栗,有践家室。岂不尔思?子不我即。(《诗经·东门之》)


  例(2)中“即”同样也是本义的用法“就,接近”。“子不我即”属于倒装用法,也就是“子不即我”,可以翻译为“你不来我这里”。


  “即”的本义用法在《诗经》中的用例极为频繁,是个经常使用的动词。而在《楚辞》中“即”仅出现一例,作为动词,使用本义。


  (3)灵怀曾不吾与兮,即听夫人之谀辞。(《楚辞·九叹·离世》)


  例(3)这里的“即”是本义“就”的意思。


  “即”作为本义“就”在上古时期频繁出现在诸如《诗经》等的文献典籍中。此外,即,也有“节”的意思。即,节也。清代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卽食也。卽,当作节。周易所谓节飮食也。节食者,检制之使不过。故凡止于是之谓之卽。凡见于经史言卽皆是也。


  而到了战国时期“即”又出现其他动词的用法。如,在《韩非子》中:


  (4)若夫即主心同乎好恶,固其所自进也。(《韩非子·孤愤》)


  例(4)中的“即主心”也就是与“主心”一致,这里的“即”可译为“迎合”的意思。


  (二)从动词到副词的演变


  在《诗经》等上古文献中,“即”一般是作动词,基本上都是在用本义或与本义相近的义项,然而词语是随着时代不断发展变化的,为了符合交际的需要,会出现新的义项。那么它是怎样出现虚化的?其实,“即”作为时间副词,在上古汉语中已经存在,但是也只是存在于个别例子中,而没有大规模的使用。如:


  (5)殷之即丧,指乃功;不无戮于尔邦。(《尚书·西伯戡黎》)


  (6)宁王遗我大宝龟,绍天明;即命曰:“有大艰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静,越兹蠢。”(《尚书·大诰》)


  在例(5)和例(6)中这两个例子中,“即”是作为副词的,用在动词前面,表示“立刻、马上”的意思。在《晏子春秋》中也有作为时间副词的用法,但也仅有一例而已。


  (7)即毕敛,不留生事,棺椁衣衾,不以害生养,哭泣处哀,不以害生道。(《晏子春秋》)。


  在《庄子》《墨子》《左传》等文献中也有“即”作时间副词的用例。如:


  (8)公即召而问以国事,千转万变而不穷。(《庄子·田子方》)


  (9)此言而非兼,择即取兼,即此言行费也。(《墨子·兼爱下》)


  (10)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即至。(《左传·僖公二十三年》)


  我們已经知道,在《诗经》等先秦文献中“即”经常作为动词使用。而且《论语》《孟子》《荀子》等书中也未出现“即”的副词用法。从上面我们讨论的“即”作为时间副词的用例来看,它通常用在动词之前,组成“动词+动词”的形式。再如:(11)殷之即丧,指乃功;不无戮于尔邦。(《尚书·西伯戡黎》)


  (12)久之,以为行已过,即出。见乘舆车骑,即走耳。(《史记·冯唐列传》)


  (13)王即惊惧,问曰:“有何不祥之事?”(《敦煌变文·伍子胥变文》)


  在例(12)中,“即”用在了“走”之前,但“即”用在这里,一定程度上可以表示“见”与“走”这两个动作发生的时间很短,也可以说明“见到了什么”是“走”的原因。所以,无论是时间关系还是逻辑关系,都有相通之处。“即”经常出现在另一个动词之前,构成连谓结构,这也是“即”虚化为副词很重要的基础。很多动词虚化为副词都是在这种结构下发展演变的。“即”虚化为副词之后,自汉代开始,在后来的中古和近代汉语文献中经常出现。有的是作为时间副词,表示两个事件或动作在时间上连接得紧凑,译为“立即、即刻”;有的是作为关联副词,表达一种顺承关系,如:


  (14)予即辟,女匡拂予。(《史记·夏本纪第二》)


  (15)(袁可立)与辟嬉戏,即为登坛部署兵马状。(明董其昌《节寰袁公行状》)(16)即遣委曲讯问,乃是袁自咏其所作咏史诗。(《世说新语·文学》)


  这三个例子中的“即”都是时间副词,可翻译为“随即”、“立即”。


  “即”还可作语气副词,一般出现在判断句中,用在名词作谓语之前。如果句中的判断动词不出现,“即”就相当于判断词;如果“是”“为”等表示判断的词出现,“即”一般用在它早们前面,可译为“也就是”。这种用法在现代汉语中仍然保留。如:


  (17)少府徐仁,即丞相车千秋女婿也。(《汉书·杜周传》)


  (18)民死亡者,非其父兄,即其子弟。(《左传·襄公八年》)


  (19)梁父即楚将项燕。(《史记·项羽本纪》)


  (三)从副词到连词的演变


  “即”虚化为副词之后,意义也因此变得很虚,又因为它可表示关联作用。所以,这就为“即”演变为连词提供了基础。连词的语法意义是连接两件事情的发生,具有顺承关联的语法功能。杨荣祥先生在《近代汉语副词研究》一书中谈到了“即”,他认为:“‘即’本动词,义为‘接近’,由表示空间上的‘接近’发展到表示时间上‘接近’,演变成表突发短时的时间副词。同时,由于常常用于表示两件事紧接着相继发生,所以也具有表示顺承关联的功能。”在副词逐渐演变为连词之前,会有一个中间过渡状态。在现代汉语中,“即”保留着作为连词的用法,而且还有很多固定词语,如“即使”等。


  (20)左右闻语,当即星分,恰至天明,胡兵即至。(《敦煌变文·李陵变文》)


  (21)雍齿雅不欲属沛公,及魏招之,即反为魏守丰。(《史记·高祖本纪》)


  以上例(20)中,“即”单纯地表示突发短时,属于时间副词;例(21)中“即”在表示突发短时的同时也具有表关联顺承的语法功能。所以,通常情况下,例(21)这种现象就属于副词虚化为连词的一个中间过渡状态。这样的例子有很多。


  (22)今子即不能然,不师古之踪迹,犹蒙被而卧耳。(《颜氏家训·勉学》)


  例(22)中的“即”可译为“既然”,全句可译为“你既然不能(做到)这样,还不遵循古人的做法,就像蒙上被子躺在床上睡觉。”这个“即”更像连词。


  (23)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则及祸。(《史记·项羽本纪》)


  例(23)中“即”与“则”相对应,就更能看出“即”已具有连词的作用。可译为“你慢走就可以免死,快走就要遭殃。”


  有的用例已不属于过渡状态了,可完全理解为连词。如:


  (24)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汉·贾谊《论积贮疏》)


  (25)其伤于缚者,即幸留,病数月乃瘳,或竟成痼疾。(清·方苞《狱中杂记》)


  (26)凡公(袁可立)精神着于为司李、御史时,即不跻台辅,其精神亦有以自见。(明黄道周《节寰袁公传》)


  “即”除了作动词、副词、连词以外,还用介词用法。如:


  (27)即其帐中斩宋义头。“《史记·项羽本纪》


  (28)关使者袁环中(袁可立子)来晤,即于舟次报谢。(明祁彪佳《祁忠敏公日记》)


  这里的“即”可译为“就在某时某处,乘,趁”。这里就不一一介绍了。


  四、结语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汉语虚词“即”从动词到副词再到连词的整个语法化过程,都离不开训诂学的作用,从“即”的本义开始,利用训诂学对词义进行探讨,逐步分析“即”的虚化过程,最终使“即”的意义逐渐固定下来,因此,可以说在虚词语法化的过程中,训诂学为我们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研究工具和方法指导。只有在运用训诂学方法对词义进行深入剖析的基础上,才能准确地判断汉语史中特定虚词语法化的发展脉络,从而总结出汉语虚词语法化过程中可能存在的机制。


  作者:朱雪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