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废名小说中的象征叙事

  • 投稿天蝎
  • 更新时间2015-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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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媛萍[暨南大学, 广州510632 ]

摘要:废名小说表现出了象征性的叙事方式。本文从象征叙事方式与意象构建的空间叙事两大部分,以西方象征的视角管窥废名小说中的象征性思维及叙事方式,分析废名在文本与经验叙事上的巨大张力及审美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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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废名 象征叙事

象征主义发展出符号( Sign)与象征(Symbol)两条线索,重直觉感觉和内心体验的象征与中国传统文论的“言外之意”“趣味”“意境”“意象”等范畴有异曲同工之妙,因此象征视角在中国“五四”以来的文本批评中有应用的先天条件。且象征是“某种东西的含义大于它自身”,它追求简化的表现方式与中国的“微言大义”也不谋而合,正如周作人所说:“(象征)这是外国的新潮流,同时也是中国的旧手法。”汉语象征诗学就是这种融合中的一个典型的产物。废名尤其善于将古典诗词曲的形式与象征结合,填以个体体验,创造出韵味隽永的象征化叙事。在《桥》《桃园》《菱荡》等作品中表现突出。

一、象征叙事特点

象征性作品往往以意象为主,通过“此岸”的物质形式去映射“彼岸”的经验世界,因此意象的物质形式如语词、颜色、声音、词典义等都是极简的表达,他们的指向范围却极其丰富,并随着物质形态的变化而产生不同的旨意效果。废名作品中的旨意层可分为:语词、意象、故事三层,每一层都经过废名的处理产生出极宽广的象征义,与故事内涵和隐喻义相区别。象征的映射模式提供给我们一个解读废名先生叙事模式的视角。

艺术陌生化象征。象征本身就是一种陌生化的艺术手法,或夸大或缩小或“偏于一隅”或顺序颠倒,会突出某一方面的特点,激起我们某一方面的审美经验和感觉,产生语言与内涵的双重升华。

语言的锤炼变化掘深了表意功能。比如,在《河上柳》中,与陈老爹相依为命的柳树一夜之间被雷劈倒被洪水淹没之后,无一字提及悲伤,只淡淡的一句:“眼睛,同天云低处的青山一样,浸在霭里了。”废名还常用淡化的叙事手法。如淡化死亡,《竹林的故事》中对三姑娘爸爸的死的描述:“然而绿团团的坡上,从此也不见老程的踪迹了,这只要看竹林的那边河坝倾斜成一块平坦的上面,高耸着一个不毛的同教书先生(自然不是我们的先生)用的戒方一般模样的土堆,堆前竖着三四根只有杪梢还没有斩去的枝丫吊着被雨粘住的纸幡残片的竹竿。”

艺术简化象征。简化是象征性作品中的一个主要特征。形式主义美学家贝尔认为简化是摒弃了“视觉经验”而创造的“有意味的形式”。简化可以抽离出最核心的东西,而忽略那些可能会影响作品意味表达的琐碎。但艺术简化不是简单,也并不与复杂相对立,而是突出最核心的内容因而具有普遍的概括性,从而具有一种诗式的张力。

锤炼字词,言近旨远。《竹林的故事》中在单个字词上的例子:“三姑娘同妈妈间的争吵,其原因都坐在自己的过于乖巧”中“坐在”意为“错在”,属黄梅方言古语,且废名“想以某种语气说话”,即梦呓。又如“三姑娘始终是习惯的,接下铜子又把菜篮肩上”中的“肩上”,名词作动词,可看出人物的淳朴淑静,作品的语言“颜色淡得同月色一般”。

简化作品的时代社会背景。在这里,淡化社会烙印不是为了逃离现实,而是为了方便把握理解作品的象征意义,削弱客观性,强化主观性或者自然性。因此人物在作品中的“物质”成分就少了,更突出精神的象征义。《河上柳》中写:“衙门口的禁令,连木头戏也在禁止之列了。”背景兼有概括事件起因:陈老爹再没法子挣钱买酒。这里提到一点背景只作关键的提示作用,为人物内心的情感失落再进行个体的自我体认做铺垫。

人物与环境的简化处理指向博爱的人性。很多象征性作品中会使人的类属性消失,卡夫卡的《变形记》《城堡》里的格里高尔和土地测量员K这两个形象具有明显的简化特征。扩大指向范围的同时强化人物某方面特征,使人物代表的象征意义方向明确、易于辨别,从而强化矛盾。废名作品中很多人物的名字都是极简单极口语化的:如阿毛、小林、琴子、三哑、细竹、三姑娘等人,这种极简处理指向了更博爱的人性。且人物生活的环境都是简单甚至单调的,如:《河上柳》中的陈老爹,白描勾勒老人与河边柳林;《桃园》里单薄孱弱单纯善良的阿毛与飘摇在“神光”中的桃园也是如此。这种艺术简化似的作品具有极大的想象的张力,作品的外延和内涵都得到了无限的延伸。

空白叙事营造象征。朱自清对象征性作品的省略(空白)艺术做过形象的评价:“仿佛大大小小红红绿绿一串珠子,他却藏起那串儿,你得自己穿着瞧。这就是法国象征诗人的手法。”因为废名用淡化模糊和简化导致文本和意义的空白,因此象征形式具有了更大的内涵和外延。“他有句与句之间最长的空白。他的空白最长,也最耐人寻味,读者不得不在这里逗留,因为它供奉你过长的思维。”

首先,小说几近残片的叙事非常散漫。朱光潜的解读很有启发性:“《桥》里充满的是诗境,是画境,是禅境。每境自成一趣,可以离开先后所写境界而独立。虽然它的内容实在是极丰富。”废名的小说不是以单个故事而是以一个个独立而自足的境界为单位联结在一起的。由于意境与空间联系紧密,削弱了小说的历时性,意义和意象空间却被无限拉大。《桥》的结构,就像是在看很多毫不相关的场景以及由场景营造出来的意境。在这些意境之间可以随意组合、调换顺序,不会感到有太大的变化。

其次,人物思绪的空白断裂产生延宕意味的审美效果。人物在冥思中常常有思绪的停顿,产生空白和断裂。比如《河上柳》中陈老爹在无奈茫然中的思绪:“劲太大了,本是蹲着的,跌坐下去,而刚才的心事同声音一路斩截的失掉了。”思绪的突然空白是意识流小说中常出现的情况,戛然而止的空白暂时将所有的情绪截住,在奔流和停止两个极端之间产生了极大的审美心理的张力。

废名在字句间编织着个人的象征体验。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废名用他独特的个人化的意念激发了语言表达的新的潜力。废名作品中的这些形式因素使作品的内涵(隐喻义)和外延(词典义)统一于语词中并协调复杂的语义构成了语词张力和象征反射弧。

二、经验性意象与空间叙事

叶芝认为象征是情感与气味、颜色等物质形式的结合。象征符号或形式具有某种意味或打动人的生气和魅力,因为与之对应的情感给它灌注了生气,且象征给情感找到了承载的形式使之更加丰富隽永。完整的象征应该是全部物质和精神的总和,只有当声音、意义、人物、背景这些要素融合进入象征,组成的象征系统才是有意义的,但因象征指涉范围太宏大,这里不必讨论象征的分类,而是将许多同类性质意象组成的独立系统看作象征系统,且这个象征系统是所有意象构成并流转的总和。废名借助象征的意图呼之欲出,他笔下的象征意象尤为突出,任何事物都可以被他过滤并收纳成一个象征系统里的符号,可以说他的一部作品就是一个完整的象征系统,也可将不同作品拼凑出一个同类性质的泛象征系统。意象本身以及不同意象组合仿佛产生了血脉流动的生命,废名的作品在含蓄单调的形式下隐藏着波涛汹涌的象征浪潮。

象征意象通过文本叙事进入了小说的整体隐喻空间,或流转或牵引。废名的象征式意象有如下特点:

人物为意象服务。《桃园》中的“桃子”意象是两个相互作用和相互渗透的意象:“桃子玻璃做的”“玻璃做的桃子”。废名笔下所有小儿女的存在感都微乎其微,人物在小说中常被充当符号使用或起兴,牵引意象流动,展现个人体验。

新旧意义对照产生的新奇感。“橘子”“月亮”等意象在这部作品中被赋予了新的独特的意义,同时与其旧意义产生一种对照和矛盾,在读者的误读和迷惑中营造出一种陌生的感受;同时,作品的意义空间变得断裂、空灵、缥缈,且所有的意象几乎都是暖色调的,再加上玻璃亮晶晶的感觉,就像一个孩子的梦。

空间意象构成图像符号。“桥”和“塔”这两个意象常常是同时出现的。正如废名定题时所想,“不只一回,我总想把我的桥岸立一座塔,自己好好的在上面刻几个字”;在《菱荡》中“河上架了桥,桥头有座塔”;《桥·洲》中小林在洲边望塔,“然而他最喜欢的是望那塔。塔立在北城那边”,“桥”和“塔”变成了空间叙事的线索,塔立桥边,一横一竖,至简至繁。

虽然现在象征理论并不完善,但通过象征视角来解读废名笔下封闭单调的空间,剖析隐晦的生命感悟和体验不失为一条通幽曲径。通过对不同象征形象的刻画,将无限的经验世界放进有限的形象空间里,产生了一种时刻突围的矛盾,语词的内涵与形象本身的内涵相得益彰,共同构成了作品的张力空间。这种张力也是废名在含蓄表达中潜伏着的经验的爆发。圈

作 者:李媛萍,暨南大学2013级在读文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学。

编 辑:张晴E-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