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夏的一窝小精灵

  • 投稿戒了
  • 更新时间2015-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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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肖 兵

5月11 日,我站在办公楼三楼的窗边外望,偶一低头,就看见一只小鸟,头黑,腹白,背羽褐色,翅膀与尾部的长羽在阳光的照射下透着黄绿色泽,眼睛上部至后枕是半环纯白。它“嗖”的一下飞进楼下花坛中的小松树里去,三五分钟过去,居然还没出来。

那是白头翁,我认识它们,每年家里樱桃成熟的时候,就来啄食。凭借经验,我立刻断定,那个地方一定有个鸟窝儿,而且,正处在孵卵期。我知道亲鸟筑巢和育雏的时候,它们进到窝里,总会马上离开,很少有这么长时间的停留。

我和同事郑海华跑下楼去寻找鸟窝,隔了2棵小松树,我就发现了那个小巧的鸟窝,先前的小鸟正默默地趴着,小脑袋略微抬起,透过枝叶的缝隙机警地盯着我。我盯着它慢慢前移,到不足1米的距离,它才扑通一声,从窝里弹射出去,从树缝间飞走了。探头一瞧,嘿,窝里有3 枚小小的卵,卵上布满红色的斑点,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出红宝石一样的光泽。我轻轻摸一摸,还带着温热。

找到鸟窝,我们就撤了,我怕在那待的时间过长,老鸟不敢飞回来,影响孵化。我早已不是小孩子,绝没有拿走鸟蛋煮吃的念头。毕竟,白头翁与人一样,也是大自然中的一员,它们与我们共享一方阳光,共享一方水土,有着共同的生存权利。我决定用相机记录白头翁孵化的过程。

给孵化期的鸟儿拍照,是一个异常艰难的过程。这件事必须要做的隐秘,不被人知。否则,若是谁都闲着没事去那鸟窝里看上一眼,那它还怎么安心孵卵育雏?

第二天午休时间,我拿相机偷偷去拍鸟窝儿,雌鸟刚好外出觅食,给我提供了便利。更令我高兴的是,窝里的3枚鸟蛋儿已经变成了4枚,并不像同事所说只要有人动过鸟窝,鸟儿就会丢弃,再不回来。可惜照片还没拍几张呢,那棵高大的松树上就传来吱吱喳喳急促的叫声,亲鸟回来了。

历经千辛万苦筑起的巢穴,还有承载着传宗接代的鸟卵,一览无余的暴露在一个不可预知的强大对手面前,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亲鸟飞上飞下,鸣声惶急。为了减轻负面影响,我只好迅速撤离。

双休静好,人与鸟两相安然。5月16 日是周一,早课后,我躲在窗后看鸟巢的位置,发现有2只亲鸟进出频繁,明显是孵出来的迹象。我大吃一惊,感觉绝无可能,仅仅隔了4天,小鸟不会这么快破壳而出的吧。

午休时间,当我看着肉嘟嘟的4只小鸟安闲地趴在窝里睡觉的时候,我都忘记了我来的目的。怎么这么快,网上不是说需要10 多天么?怎么才4天的功夫,最后产下的那1枚卵就变成小鸟了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只痴痴看着窝里那4个全裸的可爱的小家伙。

窝里的小鸟显然不是刚孵出来的样子,虽然它们双眼未睁,可它们细嫩的皮肤下已能看出羽毛的黑色来。头顶和脊梁的上半部黝黑异常,而双翅呢,已经扎出了细细的羽轴。

大自然奥妙无穷,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鸟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成了幼雏,成了萦绕在我心上的最大疑惑。究竟是我的无意骚扰加快了鸟卵的孵化进度,还是亲鸟采用了一种什么神秘的方式,让它迅速孕育成熟?我无法弄得清楚。

我在鸟窝前发愣,衔食而归的亲鸟已经在近旁的松枝上用急促的叫声和上蹿下跳的动作显示了它们的恐惧和担忧。我赶紧给拍几张照,可能是相机不小心碰触了窝上的松枝,那原本静卧的4只小鸟突然跃起,一齐撑起身子,努力后仰,将嘴巴朝天用劲张开,左右摇晃。小鸟的嘴巴里面红嫩,而喙的边缘则是一圈浅黄,就像盛开在风里的4朵小花,摇摆不停,它们一定以为是父母前来喂食呢。天呐,常人绝难想象小鸟嘴巴张开时的夸张程度,事后许多同事看我电脑上的照片,都发出一致惊叹,他们认为若找个跟小鸟脑袋一般大的食物放进嘴里,它们也一样能毫不费力的吞下去。这种因生存而进化出的神奇功能每每令我赞赏不已。

如果你不知道亲鸟觅食往返的频率,你就无法想象小鸟的饭量有多大。以我的观察粗略估算一下,亲鸟来回的间歇非常短,最长的仅有10多分钟,最短的竟不到3分钟。一天里,4张小嘴食不饱腹贪得无厌,它们消化的也忒快了,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没个消停。我终于弄明白什么叫“黄口小儿,嗷嗷待哺”了。为了育雏,亲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进巢出巢,需要机警;觅虫捕虫,需要技术;来回奔波,需要体能;毫不怨恨,需要责任。为了4个孩子的健康成长,它们一天里忙个不停。遇到雨天,它们又必须张开双翼,覆在小鸟的身上,一任自身寒凉。

此后的几天里,亲鸟对我的态度明显缓和,虽说松树上惶急的鸣声依然,可它们不再上蹿下跳的那样焦虑不安。有两次,我还特地带了肉食和樱桃喂给小鸟吃,看着4只可爱的小家伙一次次伸长脖颈,将我喂给它们的食物吞咽下去,然后沉沉睡去,的确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不过,我很快意识到这种做法的不妥。我发现,亲鸟因我而建立的对人的信任已逐步扩大,它们竟然在别人站在窗台上的时候,也敢大摇大摆的一掠而下钻进巢里给孩子们喂食。要知道,这非常危险。因为我拍的照片而了解这窝小鸟的同事越来越多,即使我对任何一个知道底细的人反复强调要保护好它们,我还是不怎么放心。

爱它们,有时候反而是伤害它们。我非常担心,于是不再去帮助亲鸟哺育。育雏是鸟类的自然行为,自然规律违背不得,人类应该尽量保持它们的原始状态,不要横加干预。

从网上知道,白头翁喜欢吃一些昆虫,也喜欢吃樱桃一样的浆果。观察了几次,果真如此,我曾亲眼看见亲鸟衔一颗熟透的樱桃来,站在窝口一点点撕给小白头翁吃。

后来,我在泉庄圣母山附近的一个大樱桃园里,曾看到人们为了防止大樱桃被鸟儿啄吃,撑上一面长长的捕鸟网,而那网上正挂着几只鸟儿,羽毛虽然艳丽,但蓬松凌乱,早已死亡。我叫不上它们的名字,当时,我只感到一阵揪心的疼,就想到办公楼下这窝白头翁来。谁敢保证那捕鸟网上挂死的鸟儿,它们的巢里就没有嗷嗷待哺的幼雏呢?那几只饿得筋疲力尽的小鸟,一定在焦急的盼望父母携食而归。而可怜的它们一定不会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它们的父母在那张要命的网上,曾经怎样徒劳而又痛苦地挣扎。

我发现,小鸟在排出粪便的时候,总是将屁股高高撅起,抬高到鸟巢的边缘,然后迅速将粪便排出巢外,这一良好的卫生习惯一直伴随它们离巢而去。另外,4只小鸟在窝里的位置是不会变化的,哪只小鸟在哪个位置都是固定的,它们共同遵守这一铁的纪律,绝不肯轻易改变。我想,这种行为很好的迎合了亲鸟喂养,一般不会造成只针对其中一只反复喂食而致其它偏饿的现象。还有一点,哪只小鸟没有吃饱,它就一直将小脑袋高高扬起,等着亲鸟的到来,而已经吃饱的那个,就将身子低低的伏下去,倒出空来,给其它的兄弟姐妹提供良好的空间条件。

适者生存是自然规律,同心同德也是鸟儿们的天性。我想世界上,没有哪个父母,会无缘无故的抛弃亲生子女;也没有哪个幼小的孩童,一生下来就对自己的兄弟姐妹怀有刻骨仇恨。

小白头翁长势惊人,昨天还是光溜溜的身子,今天就布满了羽轴,赶明儿就从那羽轴上冒出浅黄色茸茸的细羽来。到了第4天,他们终于睁开眼睛,用孱弱的眼神毫无感情的看我一下,又慢慢闭合。

还有什么能比亲眼见证生命的成长更有情趣的事儿呢,我用镜头小心记录小白头翁一天一天的变化,见证它们越来越健壮,见证它们由全裸的身子变得羽翼丰满。直到5月23日,也就是发现小鸟的第7天,我赶去给它们拍照的时候,从窝里居然飞出1 只小白头翁来,落到另外1棵小松树枝上。我知道,它们长大了。飞出来的小白头翁鸟已经全身覆满羽毛,除却形体尚小,尾羽还没有长出来,头顶的那半环标志性白毛没有显现以外,它已经和父母非常相爱了。

尾羽没长出来,小鸟就不能掌握平衡,所以它还飞不了多远,我小心的引它下来,让它站在我右手的食指上。可能有了前几天的认识做铺垫,小白头翁并不怕我,站在我的手指上东瞧瞧,西看看,偶尔活动活动它的小爪子,侧侧身子,晃晃翅膀,然后停下来,黑黑的小眼珠儿一动不动的盯着我。从它清澈灵动的眼神里,我读出了好奇和信赖。

第9 天,小鸟飞走了,是被双亲领飞的。我下楼去,拍下了最后一张照片。

鸟去巢空,我顿感丝丝落寞,或许还有些感伤。

我想,人这一生,可能会要邂逅一些能够触发心灵之弦的事物,喜也好,忧也罢,我们大多只能选择做一个默默无闻的看客,静观他人在舞台上的沉浮起落,而当曲目散场,幕布落下,我们就只剩下自己心里的那一纸悲欢。

碧空万里,阳光灿烂,我深深的祝福它们,祝福那个初夏给我许多感动的一窝小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