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态主义视阈下解读《德伯家的苔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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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2018-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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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托马斯·哈代是英国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乡土作家,《德伯家的苔丝》是其成就最高的“性格与环境”系列小说的代表作品之一。小说蕴藏着丰富而鲜明的自然生态主义观,揭露了早期机械工业文明对自然生态的破坏、对人性的摧残,同时小说中也暗含着作者回归自然的渴望。从生态主义角度解读《德伯家的苔丝》在自然环境、道德信仰不断遭到破坏的今天,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托马斯·哈代;生态主义;环境;《德伯家的苔丝》


  一、关于生态主义以及生态主义文学


  “生态主义Ecologism”就发端于人类面临的双重危机,即现代工业文明所酿造的日益恶化的自然环境生态危机和不断下滑的人文精神生态危机。生态主义对当今世界的意义和价值在于它警醒并激励人类重新塑造、界定人与自然的关系,从而达到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状态。作为生态主义的一部分,生态主义文学越来越多地得到重视,其积极性在于“倡导人类保护自然以及维护生态平衡的伦理取向”。但是生态文学不能简单地理解为描写自然的作品。“所谓的生态文学主要是指那些敏感地对现代世界生态危机加以揭示,对其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加以批判,对导致生态危机的现代文明加以反省的作品”(王岳川,2009)。作为我国生态主义文学的开拓者之一,王诺先生有类似的叙述:“生态文学是一种反应生态环境与人类社会发展关系的文学”。生态文学唤起人们的生态良知,同时也担负着探讨导致生态恶化的社会缘由、分析人类对自然的态度以及人类自身的行为和思想文化因素、揭示社会文化对生态的影响,并进一步展开文化自省和重构的重任。


  二、从生态主义批评的角度解读《德伯家的苔丝》


  托马斯·哈代(ThomasHardy,1840-1928)系19世纪后期英国最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1840年6月出生于英格兰西南部多塞特郡。这个地方以农业为主,民风淳朴、风景秀美。家乡原始而又不受浸染的自然风貌以及保留完好的古老传统民俗对他的影响很大,这些都是他后来从事文学写作的灵感源泉以及主要背景。哈代的“性格与环境”这一类小说成就最为瞩目,思想、艺术上也最为成熟,奠定了哈代作为英国最重要的乡土作家的地位。他笔下的“威塞克斯”实际上已经开始象征着一个以原生态乡村为主导的、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的诗意栖居地。在这里,自然已经渗透到人们生活工作中,并且被拟人化、被赋予情感、被载以灵魂。


  《德伯家的苔丝》是“性格与环境”系列小说中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小说主人公苔丝是一个美丽单纯、但命运多舛的乡村女子,尊父母之命,去一个假冒姓氏为德伯的亚雷家认亲,因为年幼无知而被亚雷骗去了贞操。她怀着耻辱和伤心回到家里,生了孩子,但很快便夭折。苔丝为了忘却这段痛苦的过往,去一个农场做挤奶工。在草木繁盛、万物欣欣向荣的夏天,她和青年安吉克莱相识相爱并且订婚。在婚礼前夜,向他倾述昔日的不幸,安吉克莱不但不能原谅她,还狠心地遗弃了她,苔丝再度陷入困境。此时的亚雷成为巡回讲道员,短暂的宗教皈依并没有净化他的心灵,再次见到苔丝之后又趁人之危继续纠缠她。苔丝深陷绝望之中,为了给家人寻求一条活路,她违愿沦为亚雷的情妇。远在南美的安吉克莱回来后找到妻子并对以往的无情追悔不已。苔丝与安吉克莱重逢后,悔恨自己第二次因为亚雷铸成大错,于是复仇杀死亚雷。在和安吉克莱度过几天的逃亡生活之后,苔丝被逮捕并处以极刑。从小说的情节来看,似乎并无太多新意,但作者在看似老套的故事情节中植入了异常丰富的乡土文化内涵、自然生态观,并且通过苔丝悲剧命运的层层铺开,给读者展示了在现代机械工业文明的冲击下英国传统乡土社会逐渐瓦解的一个过程,以及在这个过程中,人和自然的相互关联。


  苔丝的命运与大自然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她的遭遇和心境都是以自然为依托,这也是哈代刻意为之的。首先,小说的开头给我们展现了“……一片肥沃而隐蔽的小乡村,这里的土地从不枯黄,泉水也从不干涸”,“灿烂的阳光洒在田野上……空气也纯净清新”。这就是苔丝的家乡,在这片古风古俗盎然的土地上,苔丝生于斯长于斯,与大自然的亲近是与生俱来的,而大自然赐给苔丝的灵动和美丽也是叫人难忘的。可以说,苔丝周身散发着乡土的诗意和自然的美丽,这也是在苔丝命运刚刚铺开的时候,苔丝作为一个社会的人与大自然所拥有的最美好的交互。


  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为父母所逼迫,苔丝抱着一些希望,去亚雷家认亲,后来不幸遭到侮辱。苔丝从精神创伤中恢复以后,她去了一个叫佛卢姆谷的地方。这里风景优美,她像鲜花一样再次绽放,苔丝欢快幸福的心情在大自然的一花一草中得到了呼应,这在小说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描绘。“在佛卢姆谷里,土壤肥得出油,地气暖得发酵,又正是夏季的时光,在万物滋润的咝咝声中,汁液都喷涌得几乎听得出声音来,在这个时节,连虚无缥缈的爱恋都能变得炙热起来。本来就心怀情感的人在周围热烈氛围的感染下,也更加情意绵绵了”。苔丝和安吉克莱相爱,他爱“爱她单纯的个性,亲近自然的生活方式”,他甚至说“她浑身都洋溢着诗意……她简直生活在诗里”。连安吉克莱自己都“过上了亲自大自然的生活,身边是青葱灵秀的姑娘,享受着视觉感光上的愉悅以及不受教条约束的自在快活”。


  苔丝被安吉克莱抛弃后,为了生计,去高地农场工作。在去农场的路上,暂时栖身于林子里,她看到的是“树下面,七零八落地躺着几只山鸟,多彩的羽毛上沾着点点血迹。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在无力地扑打翅膀,有的只盯着天空,有的在抽搐……它们都在痛苦地扭动”,那些所谓的“文明人”为了满足嗜杀的爱好而粗野和残忍地对待自然界的弱小生灵。苔丝的灵魂被震动了,她感同身受,她情不自禁地把大自然中山鸟的命运和自己的命运联系到一起,她甚至伤感地落下泪来。在高地农场,“无情的齿轮不停转动着,脱粒机刺耳的嗡嗡声深入每个靠近机器的人的骨髓里”。开着蒸汽脱粒机的人“只盯着自己的铁机器,几乎对周遭的风景视而不见,也毫不关心”,新式的机器把曾经的农事和娱乐相辅相成的田园诗意破坏得荡然无存。苔丝“就像是置身于噩梦之中……进入一种麻木而恍惚的状态,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置身于何处”。现代工业文明对传统乡土社会和小农经济的冲击、对自然的疏远、对心灵的摧残在这里得到了详尽的描写。“清冷的月光从花园篱笆的树枝间斜照进来,落在苔丝疲倦的脸上”,苔丝再也无法忍受,为了寻求生路,不得不沦为亚雷的情妇。


  安吉克莱和苔丝再次重逢。出于报复,苔丝杀死亚雷,然后踏上逃亡之路。在逃亡的路上,苔丝和和她的爱人安吉克莱度在“幸福的小屋”里度过了短暂的快乐时光,这种快乐和幸福也在自然世界里得到证实,在灵魂深处得到呼应,因此阳光是“和煦的”,精神是“抖擞”的。但他们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命运的审判。他们继续向北逃去,“天空阴云密布,一片阴霾,月光只能透过几个阴云的缝隙射进来……阴云越来越厚,仿佛就压在他们头顶,夜晚越发黑暗,仿佛洞穴一般”。“四下只有空旷的孤独和深沉的寂寥,还有凛冽的强风呼啸而过”。这些自然环境黯淡、毫无生机,是两个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绝望的写照。走到巨石阵那里,苔丝太累了,她睡着了。“这片空旷地方充斥着黎明前常有的沉默,寂静和犹豫不决,石柱在曙光中阴沉地立着……”,她“呼吸又急又轻,就像一只弱不禁风的小动物而不是一个女人”。“一束太阳的强光射在她没有意识的身上,透过眼睑,把她弄醒了”。她平静地说“准备好了”。就这样,一个“像游丝一样敏感,像雪一样白”的美好生命被毁灭了。


  哈代用细腻的笔触兼用不俗的工笔绘画天分将他熟悉的乡村环境、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生命、一幅幅鲜活的生活场景呈现于读者的眼前,给人以视觉的美感和精神的享受。他刻意从社会环境、民俗民风、历史传统、自然环境等入手,把苔丝描绘成一个乡土人物,其中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的变化对苔丝命运的展开起到了陪衬映照的作用,这些环境因素对作品中人物的刻画、气氛的烘托、主题的阐发、读者的心里接受也同时产生重要的影响。可以说,在本小说中,自然环境已经渗透到了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成为他们的精神、风貌、氛围和民风的一个部分。


  通过解读,我们也不难发现苔丝的悲剧不再是简单的性格悲剧或是用宿命论可以解释的,而是具有社会性,这个悲剧是在英国传统乡土社会和小农经济在现代资本主义生产、生活方式冲击之下逐渐解体、个体农民走向破产和贫困的大背景下形成的。哈代生活在这个转型时代,也亲眼目睹了时代的变迁之下个人命运与社会环境、自然环境的交织。他动情地描绘了乡村昔日的田园诗意,无情地批判了早期机械工业文明对自然环境和心灵、习俗的破坏行径。他的吟咏和批判不只是对家乡田园、古风古俗的一味的沉醉,也是他对人类所面临危机的追问与反思。哈代向人们展示只有回归自然、敬畏自然,才可以获得新生与希望。他呼吁人类端正对自然的态度,回归“最初时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那个有机统一的天地”。如此看来,哈代为乡土诗意表达提供了一种经典的意绪,确立了一个不朽的范式。他的这种超越时代、有着前瞻性的乡土抒情方式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对整个世界乃至中国都有着重大的意义。


  作者:袁红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