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康成小说《雪国》的审美内涵和美学视角

  • 投稿雨人
  • 更新时间2015-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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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佳焕 陈薇羽[浙江万里学院, 浙江宁波315100]

摘要:《雪国》是川端文学中极具魅力的作品,它完美的景物描写和深层次的审美内涵是值得我们深入探讨和研究的。只有宏观把握川端文学的文化定位,从微观角度深入解析作品中的美学涵义,才能真正体会川端文学的魅力。该文从《雪国》的审美内涵和美学视角入手探析了川端康成的生命美学和艺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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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物哀 虚无 审美视角 审美内涵 自然象征

一、川端康成的生命美学

川端康成文学之美形成于对日本文化的深层次解读与创造上,有其深厚的审美意蕴。首先,“物哀”是继承了平安朝以《源氏物语》为中心形成的物哀精神,即包含着悲哀与同情的意味。而这种哀叹、同情的色彩大多从小说众多的女性形象身上体现。如川端康成在《伊豆舞女》中运用爱怜的笔触对舞女的形象进行了深入的刻画。描写了舞女酒醉后的美丽:白皙的皮肤中透露着一抹艳丽的绯红,低头含笑娇羞柔媚的女性之美跃然纸上。作者这种同情近乎于哀伤之感的表达常常与柔和的女性之美相连。作者感叹她们不幸的命运,爱怜她们的纯真与质朴,就像欣赏易碎而又名贵的瓷器,因为作者认为世间无永恒之美,所以对待这美的事物是带着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哀伤将自己的同情、爱怜融化于一种朦胧意识之中,若有似无,深沉而纤细。其次,川端文学的审美内涵继承了日本传统的风雅精神。如果说物哀之情是带有哀伤怜爱的意味,那风雅则是一种情调气韵。体现的是空洞虚无的寂寥之感。川端文学之美向来都是如一脉清流,淡雅无尘。这种在幻想中编织的超脱于现实生活的美,是日本美的一种象征。作者有意识地淡化故事的情节和对人物的现实性刻画,而是通过一种近于风流甚至于颓废的模糊性笔法传达出无框架感的人物神韵,借此达到对人性中最深层次情感的体会。

川端康成这种悲哀与冷艳相结合的余情美在《雪国》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雪国》整体的文学意境是虚无朦胧而又伴有强烈的寂寥哀伤的,是对生命灵魂和美的真正意义的哲学思考,是一首对女性和自然之哀的咏叹调。在塑造驹子这个人物时,作者赋予了驹子情绪精神上的哀与艳,但在现实层面却给予了驹子最纯真的和极度理性化的爱情。他笔下的驹子洋溢着健康的生活情趣和天真无邪的性格,有着一种最原始的美丽。对于这个人物作者是给予极大的同情的,这种同情表面上看来是对这一女性人物的情感世界和精神心灵的关注,感受的是人物最深层次的哀伤,实质则是将这一余情之美进行深化,更多探讨的是世间万物皆非永恒,一切纯粹的美终将消散这一哲学命题。驹子这一人物不仅代表了自然的纯粹纤弱之美,同时也迸发着自然的生命力。驹子的命运是坎坷的,她不甘心于艺妓的处境,想方设法改变命运,她常常以峡谷作为听众,孤独地练习歌技,从自然中汲取力量,而这种力量既是对命运的抗争,又是自然本身的强大生命力。在与岛村的爱情中,驹子也是投入了全部的热情和爱恋,这种爱的徒劳更加增添了作品的悲剧性,也加深了对万物之哀的深刻理解。

岛村这个人物设定是基于“虚无”这一审美哲学思想的。无用之用是人物从现实情节到精神世界最大的特点。可以说作者在处理岛村的人物背景时,有意模糊了人物特征,岛村本身是个空虚的主体。从现实情节来看,他没有事业,坐食祖业,希望从艺妓身上寻求安慰,在面对驹子炙热的爱情时,他清楚这是无结果的感情,却又无能为力。对待叶子,岛村的情感也是模棱两可的状态。岛村身上的无力感同样体现在精神世界上,他的精神是空虚而痛苦的,但他无法探寻这痛苦的根源。他的心里清楚这种伪装的麻木不仁是危险的,是一种寡廉鲜耻的表现。作者用雪山落日的景色来衬托出岛村这种精神上的空虚孤独:暮色苍茫,山巅的积雪映照着落日的余晖,在虚无缥缈间黑夜就来临了。雪山虚无之美和落日的不真实之感交织在岛村的心中,可以说他的不坚定、痛苦迷茫和无力同样是那个时代知识分子的真实写照。知识分子的无用感和传统价值观的消解对他们的内心产生了极大的冲击,他们苦寻出路却又无力摆脱,从而衍生出对人生的绝望和对生命的质疑。岛村这一人物的内心世界既是对日本文学虚无哲学思想的体现,也是对自我放逐的悲剧性情愫的表达。

小说伊始,火车载着岛村驶入了美丽的雪国世界。作者用唯美、凄清的笔触娓娓道来,为我们构造了一个虚无但美到极致的雪国世界。洁白无垠的幻美代表的是自然之美的回归和物哀的本质。夕阳余晖下的山巅静默哀婉,广袤的田野是洁白的底色铺陈,这寒冷与宁静给了主人公深刻的生命感悟。而驹子和叶子则是这洁白底色上的光和热,她们跳动的生命如火焰一般耀眼夺目,可是这美的事物终将幻灭,结尾的一场大火如银河一般倾泻,使一切回归到了自然的平静与安宁,这是对自然本真的呼唤和对终极自由的向往。

二、女性审美与自然审美的深度化模式

《雪国》女性深度化审美的首要体现就是对女性之美进行象喻式拓深展现,让自然美作为一个象喻系统介入对女性美的艺术营造,这不仅能拓深女性美的表现空间,还能远延女性美的存续时间。女性之美和自然象征相融合在著名的“晨景之镜”中达到了巅峰。作者用雪的白映衬驹子通红的脸颊,太阳东升的光芒反射着镜中的雪,那耀眼的光折射在驹子的鬓发上闪烁着紫色琉璃的光芒。这种亮丽的青春美丽,是景物与人交相辉映的美。雪和太阳的光芒映衬着驹子乌发的光彩,整个人如同沐浴在光和热中,闪烁着耀眼的生命力。又如在描写岛村与艺妓共处时,岛村伸手触到艺妓冰凉的发丝,联想到了雪国的寒夜和水般的清澈。冰凉的发丝给人最直接最细腻的触感,可谓把女性柔媚和清纯美好写到了极致。这种景物的烘托艺术以人景相喻,强化了女性审美的力度,为读者营造了更大的艺术想象空间。

另外,在《雪国》中,作者同时又把爱情和性欲看成是一种生命力的象征,以此表现自己对人的存在和生命本义的探求,这就是灵与肉的对立,川端康成在《雪国》中也对这一哲学命题进行了思索。岛村热爱女子青春的肉体,但一旦涉足于爱情他又充满了迷茫,爱情是纯精神化的,肉体却是现实的可触的。在对待叶子和驹子的爱情上本质就是灵与肉的纠葛,叶子是自然的纯精神化,如同雪国最纯粹的一切。岛村在列车上对叶子的向往之情,也是带有强烈的自然象征意义。落日余晖的雪山之巅,缓缓沉下的夕阳,那暮色中的景象仿佛从叶子的脸上流过,给人一种不真实的幻美。而驹子是火焰,是光和热,岛村对驹子肌肤的思念投射在现实之中,所以小说中有多处对驹子美体的描绘,但这种思念带来的却是更深的迷惘,岛村挣扎在灵与肉的悖论之中,他一方面迷恋着驹子的肉体之美,一方面又被叶子奇异的魅力所吸引,在某种程度上表现了人类生存的困惑:精神与肉体是否对立?我们究竟是在肉体上找寻生命的力量,还是在精神中获得生命的永恒?这种矛盾哀伤的情绪贯穿小说的始终,拷问着读者的心灵。

《雪国》中的自然美,除了作为女性美的象征性表现以外,又有了自己相对独立的价值和意义。在小说的结尾处火光银河的描写具有强烈的自然象征意义。“火势燃烧得更旺了。从高处望下去,辽阔的星空下,大火宛如一场游戏,无声无息。”“犹如一条大光带的银河,使人觉得好像又浸泡着岛村的身体,漂漂浮浮,然后伫立在天涯海角上。这是一种冷冽的孤寂……”当叶子的身体“在空中成水平的姿势”“像个玩偶似的”瞬间从楼上坠落地面时,岛村看到了“叶子的腿肚子在抽搐”,这不由得使他想到了秋虫临死前的狰扎,“一种无以名状的痛苦和悲哀向他袭来,使得他的心房激烈地跳动着”。这里的悲美与物哀通过银河意象表现出来,生命的真正意义是死亡的回归,在自然之中找寻生命的真谛,获得最终的自由。超越现实的幻美境界的幻想,将有限升华为无限,瞬间融入永恒。从本我上超脱生命的负累,真正的获得精神上的自由。小说中多处对幻美景物的描写,也是将自然景物进行重新解读升华,一则咏叹生命的哀伤和美好的短暂,二则在虚无之中体会自由的意义。这是一种深切的感伤,同时又是对死亡的赞颂。

川端康成作品中独特的美学内涵和审美视角是自然与现实意义上的高度融合。作家所创造出的虚无幻美的审美意境给读者带来了极高的艺术享受。对生命本真的哲学思考是对永恒境界的暗示和象征。哀叹短暂的生命和自然的稍纵即逝的美好表达出了人生之悲的主题。作品中营造的超现实主义的意境,是超越自然象征意义,将瞬间幻化为永恒的艺术创造。将生命融人自然,在自然之中找寻生命的解脱和永恒,最终完成自我的升华和美的力量的展现,这就是《雪国》的魅力所在。

作 者:黄佳焕,浙江万里学院在读本科生,研究方向:日语;陈薇羽,浙江万里学院在读本科生,研究方向:日语。

编辑: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