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韩湘子全传》中的韩湘形象

  • 投稿小赤
  • 更新时间2015-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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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诚[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南京210097]

摘要:明末杨尔曾编撰的《韩湘子全传》,是一部集韩湘故事大成的小说。小说在对历史材料的取舍中塑造了韩湘形象,并使之定型。从表现形态上看,小说的道情渊源使韩湘形象呈现出带有民间文化旨趣的世俗倾向。韩湘形象的系统化,也为我国古代小说人物形象序列的丰富做出了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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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韩湘子全传》 韩湘 人物形象

明末杨尔曾编撰的《韩湘子全传》,是一部集韩湘故事大成的小说。全书三十回,以韩湘子为中心,讲述其修道成仙,继而度脱韩愈及其家人的故事。小说将一系列转世、度化、升仙的故事精心结撰在一起,充溢着浓厚的宗教氛围,因此亦被视为道教小说,以张扬道教理念为主旨。以此为背景,小说塑造了一个完整而丰满的韩湘形象。

一、韩湘形象历史发展与小说的定型

小说卷首有烟霞外史叙,说道:“仿模外史,引用方言,编辑成书,扬榷故实。阅历疏窗,三载搜罗传往迹;标分残秩,如干目次布新编。”可见该小说是作者在历代韩湘故事流变基础上进行的新编。这在小说中体现为对韩湘身份的衍变、异术的增饰等方面的定型。

(一)身份的衍变与定型

小说中,韩湘以韩愈侄儿的身份出现。如小说中叙述韩湘出生的情景:

那郑氏梦见太阳东出,宝镜高悬,一只仙鹤口衔着一颗仙桃,飞将下来,堕在她怀里。旁边闪出一个青巾布袍的道人,肩上负着一口宝剑,口中高叫道:“韩会妻郑氏听者,吾乃两口先生,奉玉帝敕旨,送这仙桃与汝为子。”

考之史书可知,史上确有韩湘其人。《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记载,韩湘,字北渚,其父韩老成,乃韩愈二兄韩介之子。故从辈分上看,韩湘是韩愈的侄孙而非侄子。韩愈因谏迎佛骨被贬潮州,作有《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宿曾江口示侄孙湘二首》诗,也说明了这一点。但是在小说中,湘子是韩愈兄长韩会的儿子,即为韩愈之侄。

韩湘身份变化的原因,有如下两点:第一,从文献记载的流变来看,韩湘的辈分是接替韩愈不知姓名的“疏从子侄”和外甥而来。诚如学界对韩湘仙事演变轨迹的梳理,在唐代段成式的《酉阳杂俎》和五代杜光庭的《仙传拾遗》之中,就有了韩湘故事的萌芽。但是《酉阳杂俎》仅记载为韩愈的“疏从子侄”,即远房侄子;而《太平广记》引杜光庭《仙传拾遗》则记录的是韩愈外甥的异术,也是“忘其姓名”。从辈分上看,他们都是韩愈的子辈而非隔代。所以当人们以实有的韩湘来接替二者时,扭转其与韩愈实际的代际关系也就成了自然之举。宋人刘斧《青琐高}义》前集卷几“韩湘子”条云:“韩湘,字清夫,唐韩文公之侄也,幼养于文公门下。”可见这一转变远在宋代就已定型。

第二,韩湘身份发生变更,还应与二者年龄差距以及交往密切相关。《新唐书》记载韩愈三岁而孤,赖兄嫂韩会夫妇抚养长大。韩会无子嗣,故韩介之子老成过继给韩会为嗣。韩愈《祭十二郎文》即指韩老成,其中有“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之语,可知韩愈与韩老成虽为叔侄关系,但年纪实际不相上下。在韩老成去世之后,韩愈又将年仅十岁的韩湘抚养成人。这样就很容易令人产生韩湘即韩愈子侄的错觉。而韩愈与韩湘的交游,也容易使这种错觉变得深刻。贾岛有《寄韩湘》诗云:“过岭行多少,潮州瘴满川。花开南去后,水冻北归前。望鹭吟登阁,听猿泪滴船。相思堪面话,不着尺书传。”可见韩湘曾随韩愈一道前往潮州,且韩愈此行亦赠诗给韩湘,其中“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一联,也频频出现在后世的韩湘故事巾,成为重要关日。

此外,小说还铺叙了韩湘子苦修得道的情节。湘子在经历钟、吕二仙的几番试探之后,终于得道:

两师道:“湘子历试不回,大丹成矣。”便开炉视鼎,只见蟾朗星辉,帘帏晃耀,珠成黍米,灿烂金花……当下两师捧置丹台之上,方寸盘中,令湘子遥空礼谢,然后吸入鼻中,升泥丸顶上。他那一股真气自下元气海中涌将起来,像风浪一般,与此丹翕然相合,方显得凡胎俗骨,一朝改换更移,浊气陈根,今日消磨变化。

据《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记,韩湘官至大理丞。傅璇琮先生道:“韩湘及第后,授校书郎,友人送其赴幕时,均称校书,可证。……姚合、贾岛、马戴、朱庆馀、无可诸人之送别诗,均押上平声十一真韵,可知诸诗乃为众人送韩湘赴幕时同作。”姚合有《答韩湘》诗,亦有“子在名场中,屡战还屡北”“三十登高科,前途浩难测”之语。可见与古代普通士子一样,韩湘也是一名汲汲于功名之士。但在小说中,韩湘子是一个抛家弃产、一心修道的形象,与历史形象形成了巨大反差。

韩湘身份在小说中的定型,有力地突出了主题。首先,在小说中,湘子一心求道,将道教宣扬的弃家修行的理念形象化了。湘子是韩家唯一骨血,但出生后不会说话,令韩会夫妇日夜忧愁,先后染病而亡。韩愈将湘子视为己出,不仅为他安排婚事,更为他延请先生教学,期望他能改换门闾,光显父母。但是湘子一心学道,不肯求功名,最终越墙弃家而去。

其次,小说将叔侄二人描写得情同父子,使小说的宗教理念更突出。第十七回巾,退之与窦氏听闻湘子回家,“真个是喜从天降,三脚两步跑将出来,扯住他衣服,不住的汪汪落泪,道:‘我儿,你一向在哪里?抛得我夫妻两个举眼无人,好不凄楚。你身上怎的这般褴褛?叫我看了越发心酸。”’这种形同父子的关系在小说中得到了非常自然的表现,也为湘子数次度化韩愈等人不成埋下伏笔:一方面是韩愈夫妇对湘子发乎常情的疼爱与期冀,一方面是湘子要度其叔父等人得道成仙的苦心。人物之间的冲突即在这个难以调和的矛盾中展开,道教“割恩断爱”、弃家修行的理念也得以宣扬。

(二)异术的增饰与定型

湘子为使韩愈开悟,在他面前频繁展示仙家法术。小说第十七回叙述韩湘子顷刻开花的本事。韩湘子在韩愈寿辰,宴请百官之际前来点化,惹得退之不快:

退之叫湘子道:“你一发把那顷刻花开出来与列位大人看,才见你真实本事。”……湘子便指着阶前石砌上,口中念道:“一朵鲜花顷刻开,不须泥土自培栽。神仙自有玄微妙,却向蓬莱布种来。”念声才罢,只见石砌上长出几枝绿叶,中间透出一干心,心上黄丛丛、鲜滴滴开着一朵金莲花。众官都喝彩道:“果然是顷刻花。”

八仙故事巾,每位神仙都有各自核心的故事因子。韩湘故事的核心,主要集中在顷刻开花和度脱韩愈两件事上。如马致远《吕洞宾三醉岳阳楼》中,吕洞宾向郭云提及自己的道伴唱:“【黄钟尾】我着你看蓝采和舞春风六扇云阳板,我着你看韩湘子开冬雪双茎锦牡丹。疾回头,莫怠慢。”谷子敬《吕洞宾三度城南柳》中,吕洞宾度得柳树精后,引另外七仙上场道:“这七人是汉钟离、铁拐李、张果老、蓝采和、徐神翁、韩湘子、曹国舅。[唱]【水仙子】……这个是种牡丹的名姓香。”

韩湘故事萌芽之始,就和开花有着密切关系。但值得注意的是,《酉阳杂俎》所记录的是培养牡丹的方法:“(韩愈疏从子侄)乃竖箔曲尺遮牡丹丛,不令人窥,掘窠四面,深及其根,宽容入座。唯赍紫矿轻粉朱红,旦暮治其根,凡七日,乃填坑。”即通过在花根部培植不同颜色的矿粉,最终使牡丹花开出“白红历绿”的花朵。《仙传拾遗》也与之类似:“自劚其根下置药,而后栽培之,俟春为验。”

这些后世附于韩湘的染花本领还停留在技艺层面,也在常情之内。而这一故事一经流传开来,就具有了母题性质。宋元以来,除了刘斧的《青琐高议》有韩湘顷刻开花的详细铺叙之外,诗文中也多有所涉及,宋代如苏轼《和述古冬日牡丹》诗:“使君欲见蓝关咏,更倩韩郎为染根。”李正民《再赋(腊梅)》诗:“裁时巧借韩湘手,到处浓薰苟令香。”元人张养浩《雪后过张秋泉盆花盛开索诗为赋》:“潜移造化韩湘子,高蹈尘埃蔡少霞。”方回《再题通政院王荣之八月杏花》也道:“种传董奉术韩湘,顷刻能开锦绣香。”这些诗都是在描写所见之花时产生的联想:若非韩湘的造化,岂能开得如此富有生机?

韩湘顷刻开花故事中频频出现“雪拥蓝关”诗句,这成为韩湘度脱韩愈故事的生发点。

“雪拥蓝关”一事见于《酉阳杂俎》时,还仅仅只是为了表现韩愈“疏从子侄”的异术,即能在花朵上显示韩愈“云横秦岭”一联诗句。而这在《仙传拾遗》和《青琐高议》中,却有了谶语盼陛质。不同在于前者是在事后应验;后者则是先出此谶,及至韩愈蓝关遇阻,方才明了。

《青琐高议》中,韩湘形象又有了进一步的增饰。它不仅刻画了韩湘顷刻开花的本领,更有叔侄二人关于“道”的讨论。如韩湘以诗言志道:

青山云水窟,此地是吾家。后夜流琼液,凌晨咀绛霞。琴弹碧玉调,炉炼白朱砂。宝鼎存金虎,元田养白鸦。一瓢藏世界,三尺斩妖邪。解造逡巡酒,能开顷刻花。有人能学我,同去看仙葩。颇有向韩愈传“道”的倾向,宗教意味渐浓。

据吴光正先生的考察,在“以韩湘子神仙形象或韩愈雪拥蓝关事迹作为典故或吟咏对象”的诗文创作中,“雪拥蓝关的度脱场面没有进入这些文人的视野”,而是与道情有着直接的渊源。武艺民先生指出,道情的发展经过了“一经二韵三道情”的过程。唐朝末年道情发展至“新经韵”阶段,道士们“把宗教内外流传的所谓某些人得道升天的经历施以艺术的加工,编撰为故事”,其中即有“湘子归山”一类的故事。《韩仙传》是“新经韵”的代表曲目,盛传于终南山/蓝关一带的居士林,是道情曲目的鼻祖。

又,南宋道士白玉蟾有《咏韩湘》一涛:“汝叔做尽死模样,雪里出来无意况。赖有当年花一篮,至今推与闲和尚。”诗以韩愈不知醒悟来反衬韩湘对他的帮助。“做尽死模样”一语,可知湘子度脱叔父的情节,主要在道教语境中流传下来,并且渗入到杂剧、小说中。如《陈季卿误上竹叶舟》描绘八仙上场道:

[冲末扮东华帝君执符节引张果、汉钟离、李铁拐、徐神翁、蓝采和、韩湘子、何仙姑上]……[正末指韩科唱]这一个篮关前将文公度脱。[陈季卿云]是韩湘子大仙。[做拜科]

韩湘子既位列八仙,度脱凡人似乎已是其本职工作。赵景深先生据《雍熙乐府》辑录的两支曲子,认定为陆进之的《升仙会》剧,题名为“陈半街得悟到蓬莱,韩湘子引度升仙会”。可见韩湘子度脱的并非只有韩愈一人,这也就意味着,以韩湘为主人公的故事在流传中,传唱者常常通过韩湘的口吻来述说宗教道理,以达到传播教义、度化他人的目的。小说正是在这个角度使湘子形象得以定型。他在对韩愈多番度化中,尽显神通,既大大增加了可读性,也使读者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道教的理念。

二、道情传统与韩湘形象的小说呈现

尽管作者搜罗往迹以成新编,但从表现形态上来看,《韩湘子全传》有着鲜明的说唱道情传统,对道情有直接继承。如小说第三回韩愈安排钟、吕二师教授湘子学业,结果二人只是带着湘子垂帘静坐,如此三日方才开口:

第三日,只见钟师吹起铁笛,吕师唱起道情,道:“叹水火两无情,欲火煎熬损自身。还需着意多勤慎。阴阳自生,筑基炼神,降龙伏虎体狂奔。养其身,调神吸气,内外两无侵,内外两无侵。”

钟、吕二仙通过唱道情的方式,告诉湘子成仙的首要条件是排除杂念、静心修炼,如此方能内外无侵。小说所谓“引用方言”,道情即是其一,通过高密度地安排此类唱词,使人物的宗教观念得到直观显现,从而也影响了小说对韩湘形象的塑造。

首先,成仙之后的韩湘游历凡间,呈现出的就是当时游走于民间的道人形象。

小说第十回描写湘子下山,道:“头挽阴阳二髻,身上穿的……粗布道袍。把些尘土搽在脸上,变作一个面皮黄瘦、骨骼伶仃、疯魔道人的模样,手拿着渔鼓、简板,一路上唱着道情。”他一路口唱道情,呵呵大笑,引得街坊上老少男女都拢过来听他唱,并且施舍了许多斋粮与他。

韩湘子此番形象,就是对当时民间道人形象的反映。标志其身份的,则是湘子手中的渔鼓、简板。第二十一回中,韩愈蓝关遇阻,两个仆从也被猛虎叼走,自己上吊,自刎又不成,不由得呼天抢地:

退之叫:“天那!我韩愈到了这个田地,求生不得生,要死不得死,留我韩愈一个也是徒然的了。”叫声未绝,只闻得远远地渔鼓敲响,退之道:“好了,好了!我侄儿湘子来救我了。”

韩愈在陷入绝境时,闻得渔鼓声,便知是湘子前来搭救了。可见小说中的韩湘如同现实生活中说唱道人的形象,承担着警醒世人、阐释教义的职能。 其次,小说既以韩湘为中心铺叙故事,故而在描绘中,他是一个上天人地、无所不能的艺术形象。

在前往终南山拜师途中,韩湘曾以三昧真火将拦路鬼判冲得无影无形。成仙之后,其法力更在众仙之上。小说第九回中,各路神仙赴玉帝的蟠桃盛会,但是来迟,被玉帝锁在了天门之外。

湘子道:“众师请过一边,待弟子用手指开天门,同众师进去。”钟师道:“汝有这般手段么?”湘子乃禹步上前,将先天真气一口吹去,吹落了天门金锁。众仙齐登金殿。

在众仙之中突出了韩湘的本事,也使读者对韩湘这一形象生出几分喜爱。在度化韩愈的过程中,小说更以奇幻之笔描写了韩湘的神通。如小说赋予韩湘以变化之术,以使其能适应不同场合之需。第九回中,两个牧童识得韩湘身上的瑞气,商定要跟他去求仙访道。韩湘一方面暗笑被牧童认出是一件异事,一方面又变化身形,不断捉弄二人,捉着张歪头的空,改了仙容,由一名“头上霞光万道,瑞霭千重”的道人,变成一个半死半活的老儿。又在二人懊恼之际,变回先前模样,并化作清风隐形而去。

南坛祈雪之际,韩湘是一名年纪不上二三十岁的道童,颇为瘦弱,但法力却远远超出那些“神充气壮、道行高强”的道士。屡度韩愈不成,他摇身一变成为进献佛骨的番僧,推动着韩愈遭贬的命运。在韩愈被贬途中,他又接连变幻为艄公、樵夫、田夫等形象点化韩愈,使其回心向道。这种千变万化的形象,无疑增添了故事的趣味性,也使得各种场景充满了戏剧性。

此外,小说中韩湘还能够掌控许多超出常理的事情。如南坛祈雪,湘子夸口能令雪厚三尺三寸。张千不信,用尺子量时,“望高出插下去,分毫也不多;望低处插下去,巧巧的分毫也不少。都是三尺三寸”。连韩愈谏迎佛骨一事,也是韩湘一手“策划”出来的:

宪宗好僧不好道,韩愈好道不好僧。臣与蓝采和变化两个番僧,把臣云阳板变作牟尼佛骨,同去朝中进上宪宗皇帝,待叔父韩愈表谏宪宗,那时宪宗龙颜大怒,将叔父贬黜潮州为刺史,臣在秦岭路上教他马死人亡,然后度他,方才得他转头。(第十八回)

同样的神通还体现在韩湘度脱婶母窦氏等人身上。韩湘见窦氏、芦英眷恋荣华,不肯修行,便“着龙王兴风作浪,卷海扬波,把他那昌黎县厅堂、房屋、田地、山荡,俱行漂没,不许存留一件,以动他怀土心肠。待他两处俱空,进退无路,然后下手度他。其余民居、官舍、山田、地荡,俱不得损坏分毫”,最终使得她们成了真道,正果朝元。

烟霞外史叙说道:“(韩湘故事)只以蒙师瞽叟,执简高歌,道扮狂讴,一唱三叹,熙熙兼愚氓村妪之心,洋洋乎入学究蒙童之耳。而章法庞杂舛错,诗词诘屈聱牙,以之当榜客鼓丰世之歌,虽听者忘疲,以之登卿鉴赏之坛,则观者闭目。”“蒙师瞽叟,执简高歌,道扮狂讴,一唱三叹”指的就是道情说唱的情景。它源自道教的俗讲,与世俗文化有着密切关系。小说宣扬的长生不老,出入三界,以及服用金丹甚至仙人呕吐之物即能获得驾云升仙等仙家好处,可以说是当时民间社会世俗企望的反映,是道教世俗化的表现。而这又是通过对韩湘子的铺叙来完成的,拉近了世俗大众与道家修行之间的距离。

三、韩湘形象的意义

炯霞外史将《韩湘子全传》与明代“四大奇书”相提并论,谓“有《三国志》之森严,《水浒传》之奇变;无《西游记》之谑虐,《金瓶梅》之亵淫”。此论虽有过誉之嫌,但作为对长期流传的韩湘故事的一次系统整理与创作,《韩湘子全传》对韩湘形象的塑造,仍有其自身的意义。

首先,小说形成了一个完整而严密的叙事结构,将韩湘子的形象也叙述得完整而系统。

从历史流变来看,韩湘故事经历了由简单到丰富的增饰过程。如元杂剧有《韩湘子三度韩退之》《韩湘子三度韩文公》,明传奇有《韩湘子九度文公升仙记》等作品,而小说不仅详细描写了韩湘子十二度韩愈的过程,还运用了大量篇幅铺叙了湘子的前世今生、苦修得道以及度化婶娘窦氏和妻子林芦英等情节,内容涵量大大增加。韩湘子的形象也因此而丰满了起来。

其次,小说对韩湘形象的整理、塑造,为八仙故事的系统化做出了贡献,也极大地丰富了明清神魔小说的人物形象序列。

小说在塑造人物形象的手法上,也深受《西游记》等书的影响,如韩湘子成仙前是一只白鹤,逍遥自在;成仙后神通广大,出入三界,无所不能。这与《西游记》物性、神性、人性相结合的塑造方法有着异曲同T之妙。在明清时期的神魔小说中,也有较重要的地位。

此外,明清时期出现了很多由民间故事演化而成的小说,主人公多为宗教人物,如《东游记》中的八仙、《玄帝出身志传》中的玉帝、《南海观音出身传》中的妙善以及《评演济公传》中的济公等等,都是以宗教故事为依托,《韩湘子全传》亦属此类。尤其是湘子以仙人眼光看待凡间俗礼,嬉笑怒骂,形象鲜明,与济公形象俨然一类。小说对韩湘子的铺叙,对丁丰富此类文学形象意义重大。

①方胜:《评道教小说(韩湘子全传)》,《明清小说研究》1990年第2期。

②相关研究如党芳莉:《韩湘子仙事演变考》,《人文杂志》2000年第1期;江敏:《论韩湘仙事演变轨迹》,《东京文学》2009年第7期;陈尚君:《韩湘子成仙始末》,《古典文学知识》2012年第1期。

③(宋)刘斧撰:《青琐高议》,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85页。

④“愈生三岁而孤,随伯兄会贬官岭表。会卒,嫂郑鞠之。”(欧阳修、宋祁撰:《新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5255页。)

⑤傅璇琮:《唐才子传》(第三册),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182页。

⑥⑧吴光正:《八仙故事系统考论——内丹道宗教神话的建构及其流变》,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349页,357页。

⑦武艺民:《中国道情艺术概论》,山西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67页。

⑨盖建民:《白玉蟾诗集新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231页。

⑩赵景深:《元人杂剧钩沉》,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6年版,第1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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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宋)刘斧撰,青琐高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2](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3](明)雉衡山人.韩湘子全传[MI,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9.

[4]赵景深,元人杂剧钩沉[M].上海: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6.

[5]傅璇琮.唐才子传第三册[M].北京:中华书局,2000.

[6]武艺民,中国道情艺术概论[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1997.

[7]吴光正.八仙故事系统考论——内丹道宗教神话的建构及其流变[M].北京:中华书局,2006.

[8]盖建民.白玉蟾诗集新编[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

[9]方胜.评道教小说《韩湘子全传》[J].明清小说研究,1990(2).

[10]党芳莉.韩湘子仙事演变考[J].人文杂志,2000(1).

[11]江敏.论韩湘仙事演变轨迹[J].东京文学,2009(7).

[12]陈尚君,韩湘子成仙始末[J].古典文学知识,2012(1).

作者:程诚,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2013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学。

编辑:杜碧媛E-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