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晚年诗歌中的道教环境分析

  • 投稿星尔
  • 更新时间2015-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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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丽霞

摘 要:苏轼作为北宋三教调和的代表,其思想中存有道教的因子。究其一生,他仕途坎坷,命运波折,思想和创作中道教的成分也越来越浓,特别是在被贬岭海以后,对仕途的失望和对每况愈下健康状况的担忧,常常促使其投向道教。东坡晚年诗歌中,经常会出现关于道教环境词汇的描写,来抒发自己想摆脱现实、羽化升仙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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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苏轼晚年诗歌 神仙 丹道

道教是一种关怀生命的宗教,给人以精神上的慰藉,使人能从现实痛苦中得以解脱和超越。北宋中后期党争倾轧不断,苏轼个性和政治立场鲜明,常与当权派政见相龃龉,仕途坎坷,数遭贬谪,晚年更被贬至地远天荒的海南岛。此时,诗人已是垂暮之年的老人,经济状况窘迫,生活环境恶劣,身体健康也每况愈下,诗人大半生儒家经世致用的热忱逐步消退,内心也更加向往单纯、宁静和安定的生活。道教追求天人合一,物我两忘,逍遥自在,这一理念正契合了饱经沧桑的诗人之心,晚年东坡[1]耽于佛禅的同时,亦颇醉心道教,以排遣内心忧虑,摆脱世俗牵绊,他也利用丹道促进健康、延年益寿。因此,晚年苏轼及其文学创作同道教的关系密切,本文试以其晚年诗中的神仙环境描写为研究对象,做一简要阐述。

一、东坡晚年诗中的道教环境典故

神仙原本并不存在,是由人类想象出来的,故而他们也必然带有人的色彩,需要生活起居,居有定所。在道教典籍中,仙人生活的地方一般都远离闹市,处于偏远而空旷的山涧或丛林密布的洞穴。那里幽谧、安静、清雅,溪水潺潺,云雾缭绕,和谐地与大自然为伴,是仙人们修炼和生活的理想之地,其居室特点往往是:或青山秀水环抱屋宇,或楼台亭阁充满灵异,或泉源飞泻掩盖洞穴,或流霞云雾弥漫山峰,宛若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道教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以及各种宫观、仙岛、灵山等,处于大地名山之间,是由上帝派来的真人治理,也是这些神仙得道之所。司马承祯在《天地宫府图并叙》中说:“夫道本虚无,因恍惚而有物;气元冲始,乘运化而分形;精象玄著,列宫阙于清景;幽质潜凝,开洞府于名山。……至于天洞区畛,高卑乃异;真灵班级,上下不同。”[2]指出了神仙居处产生的原因及其特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作为社会的有机组成,每个人都无法避免各种拘束与烦恼,身心不得自在,于是人类便想象出神仙仙境。那里环境优美,远离世俗,不受任何制度的制约,无拘无束,也没有任何疾病与灾难,任意逍遥。苏轼作为一名在籍官员,仕途颇为坎坷,晚年身处海南,时时要面对政敌迫害,外加环境不适、经济窘迫、疾病发作,现实政治环境和自然环境如此恶劣,更促使他努力追求神仙仙境,希望在那里可以放下世间的烦恼,得到解脱。因此,在苏轼晚年诗歌中,出现了很多有关道教神仙居住环境的描写。这些环境若按类型来分,主要有以下几类:一是与水有关的,有天池、洞庭;二是名山大川,有岷山、王屋山、九嶷山、会稽、都峤、三岛(蓬莱、方丈、瀛洲)、潜山、天柱山、虔州崆峒山;三是生活环境,有紫翠、玉京、石门;四是宫观,有玉局。在这四类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蓬莱”,其次是“紫翠”,最后是“玉局”。

道教有十大洞天,处大地名山之间,是上天遣群仙统治之所。王屋山由西城王君治之,是第一洞天,号称小有清虚之天。第九洞天林屋山在洞庭湖口,属北岳真人治之,黄帝曾率众神在洞庭湖畔歌舞。三十六小洞天和各处福地,是由一般神仙治理。第十会稽山洞,由仙人郭华治之,因大禹会计功于此集诸侯,故名会稽。第二十都峤山洞,名曰宝玄洞天,仙人刘根治之。第二十三九疑山洞,属仙人严真青治之。舜曾被胡人授《十转紫金丹方》,转至南巡九嶷山,后尸解而去。左慈曾在潜山炼丹,也一度于天柱山中精思,得神人所授金丹仙经。“瀛洲”“方丈”“蓬莱”三岛自古以来就是人们向往的神仙仙境,那里地处东海,云雾缭绕,有仙草神水,神仙云集。“瀛洲”岛上有“神芝仙草。又有玉石,高且千丈,出泉如酒味,名之为玉醴泉,饮之数升辄醉,令人长生。”[3]“方丈”岛“群仙若欲升天者,往来此洲受《太上玄生箓》。仙家数十万,琼田芝草课计顷亩,如种稻状。亦有石泉,上有九原丈人宫主,领天下水神及龙蛇巨鲸阴精水兽之辈。”[4]“蓬莱”更是求道之人津津乐道的去处,经常出现在文人诗文中。由于地势险要,唯有飞仙才能到达那里,因此也更容易引起人们的好奇之心。这些仙居都颇有特色,或紫翠萦绕,“时出紫翠风”(《过庐山下》)、“遥知紫翠间,古来仙释并”(《碧落洞》)、“飞上千峰紫翠间”(《浴日亭》)、“缥缈新居紫翠间”(《白鹤峰新居欲成,夜过西邻翟秀才,二首》之一)、“南岭过云开紫翠”(《三月二十九日二首》之一),繁花似锦,若隐若现,飘渺云海;或玉京般扑朔迷离,“高处连玉京”(《碧落洞》)、“人间有次白玉京”(《游罗浮山一首示儿子过》),恍兮若兮,令人遐想无限;或石门高耸,“果然石门开,中有银河倾”(《碧落洞》),幽静孤寂,神秘而仙气十足。

二、东坡的“玉局”情结

在这里笔者想着重说一下“玉局”。四川是道教兴起和繁盛之地,青城山历来就属于道教名山,在这样的环境气氛中,川人好道并非偶然。苏轼是四川眉山人,其思想中有道教的影响,尤其是晚年表现的更为明显,经常会想起故乡的名山,以及故乡的宫观“玉局”。据《云笈七签》“二十四治”所载:“第七玉局治。在成都南门内,以汉永寿元年正月七日,太上老君乘白鹿,张天师乘白鹤,来至此坐局脚玉床,即名玉局治也。治应鬼宿,千丈大人发之,治王三世。”[5]

六十而知天命,对大部分人来说已过人生大半,宦海一生,此时会选择退隐还乡,享受天伦之乐。但对晚年苏轼来说,却连遭厄运,被贬至偏远的海南岛,生活的不适和内心的凄苦可想而知。无论是出于传统思想,想落叶归根,还是出于对现实的失望与无奈,羽化升仙,总之,晚年苏轼虽然在艰难中也能勉强写出“海南万里真吾乡”的诗句,但和早年诗歌中善于享受眼前快乐相比,此时怀乡之心却更为浓烈。南下途中,眼看离故乡越来越远,他想起了青城山山顶上清宫的天池,“天池水落层层见,玉女窗虚处处通”(《壶中九华诗》),也想起了道教灵山岷山,“岷峨家万里”(《望湖亭》),而且还实际探索了具体回乡之路,“似闻崆峒西”(《次前韵寄子由》)。此处“崆峒”是指虔州之山,其西乃归蜀之路,也是黄帝谒广成子学道之处,诗人希望能借助神仙的幻术早日归蜀。想必当局也一定熟知苏轼好道的习性,所以贬他为成都玉局观提举,这也正符合了诗人此时心境,虽然仕途不顺,但至少可以回归故乡,专心修炼,远离官场的是是非非,不受世间烦恼的侵扰,获得内心的宁静,所以在其生命的最后一年,诗中多次提及“玉局”。北归途中,诗人难掩兴奋之情,此刻他想起的不是汴京,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剑关西望七千里,乘兴真为玉局游”(《过岭二首》之一)。历经半生荣辱,诗人深深体味到“宠辱能几何?悲欢浩无垠。回视人间世,了无一事真”(《用前韵再和孙志举》),还不如回到故乡,做一个道士“洒扫古玉局,香火通帝闉”(《用前韵再和孙志举》)。苏轼四十岁以后身体渐趋衰朽,到晚年愈烈,特别是痔疾屡屡发作,诗人见到和自己同龄的清都观道士仍是童颜鬒发,不免唏嘘,慨叹道:“镜湖敕赐老江东,未似西归玉局翁。敧枕未容春梦断,清都宛在默存中。每逢佳境携儿去,试问行年与我同。自笑馀生消底物?半篙清涨百滩空。”(《永和清都观道士,童颜鬒发,问其年,生于丙子,盖与予同,求此诗》)还未去玉局任上,苏轼已心起担忧,希望自己到成都后,能专心学道,不要被朝庭政局所干扰,陷入党争漩涡。他借徐佐卿化鹤的典故把这一忧虑婉转的传达出来,“玉局西南天一角,万人沙苑看孤飞”(次韵郭功甫观予画雪雀有感二首》之二)。

总之,处于现实社会中,由于种种限制和约束,人总在压力中求生存,伴有各种遗憾和缺失,由此才幻想出一个神仙仙境,那里没有烦恼,自由自在,可谓世外桃源,能躲避人间的种种灾难和不幸。作为苏轼本人也是如此,生活和仕途的挫折,逐渐磨平了他内心的斗志,逐步走向道教,希望在神仙的世界里能暂时慰藉那颗疲惫的心灵,哪怕只是片刻的停留,由此,他在晚年写了大量关于道教神仙的诗句。

注释:

[1]本论文研究东坡晚年道教诗,参照王文诰校箋《苏轼诗集》(中华书局,1986年版本)和冯应榴辑注《苏轼诗集合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本)为底本,诗歌卷数和所引用的页码,以王文诰本为主。苏轼晚年诗歌以王文诰校箋《苏轼诗集》来界定,时间划定为:起于绍圣元年(1095年),终止于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7月28日诗人病卒。从诗人的年龄跨度来看,是其59岁至66岁这7年中心路历程的体现,共有诗作458篇。

[2][3][4][5][北宋]张君房:《云笈七签》,北京:中华书局,2003年版,第608页,第593页,第602页,第6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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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宋]苏轼撰,孔凡礼校注.苏轼诗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2.

[2][宋]苏轼撰,[清]冯应榴辑注,黄任轲,朱怀春校点.苏轼诗集合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3][宋]张君房编,李永晟点校.云笈七签[M].北京:中华书局,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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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葛兆光.道教与中国文化[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

[7]葛兆光.想象力的世界[M].北京:现代出版社,1990.

[8]葛兆光.中国思想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8.

[9]孙昌武.道教与唐代文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

[10]陈平原主编,葛兆光著.中国宗教、学术与思想散论[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

[11]卿希泰主编,詹石窗副主编.中国道教思想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2]胡浮琛,吕锡琛.道学通论:道家·道教·丹道[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

[13]雷晓鹏.苏轼的道教审美人格理想[J].安徽大学学报,2006,(2).

[14]李豫川.苏轼与道教[J].中国道教,1996,(2).

[15]郭鹏.宋诗革新与淡泊精神[J].人民政协报·学术专刊,1999,(19).

(安丽霞 北京语言大学汉语学院 10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