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卫国
二十四岁那年，我仍在镇郊的一所农村学校教书，单调清寒的生活把青春的颜色浸染得苍白一片。我们的单身宿舍是学校西北角的旧仓库改建而成，用红砖墙隔成了七八间，最里边的一间便是我的天地。
我的婚事一直没有着落，母亲急得愁眉不展，到处托人给我说媒。从理想滑入现实的尴尬包裹着每一天，微薄的工资、寒碜的处境让人不敢有些许奢念。关心我的同事替我介绍过几个对象，对方听说是镇郊的老师便无下文了。有一个姑娘曾来过我的宿舍，估计是被简陋的陈设吓着了，便再也没出现过。和我同样境遇的还有四五个单身老师，他们整天在零乱、颓落、迷惘的空间里打发着自己无处安放的青春。
学校热心肠的李阿姨特看好我，说有一位亲戚之女正托人介绍对象，她安排那女孩本周星期天来她家做客，可以让我见个面，要我准备准备，把宿舍里整理干净，买套新衣服。她还特地叮嘱我，要弄精神点，这回可要抓住，人家女孩各方面条件都不错。
我压根就没把这事作太大指望，我一穷教书的，要啥没啥，本想婉拒那位家属，怕配不上，但人家好心一片，再说见个面又何妨，事就这么定了。
离周日还有几天，心想也没什么可准备的，依然循着教书、读书的单调节奏。等待爱情来临的日子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喜悦。
这天是周三，晚饭过后，我正在宿舍的书桌上埋头读书，那段时间我迷上了陈鼓应先生的《庄子今注今译》。门是打开着的，昏黄的日光照了进来，书桌上的台板反射着光线，把灰灰的墙壁映照得斑驳一片，隔壁屋子清晰地传来麻将声，我正沉心于自己的世界，享受着苍白青春里可以自得的温暖。门外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位老人，我浑然不觉，当我抬起头来时，她已经看着我很久了，是一位拄着手杖的奶奶，慈眉善目，头上挽着光亮的旧式发髻，见我抬起头来了，笑容可掬地说：“这位小哥，请问一下李老师住在哪儿？”
“哦，您找李老师啊，他住在那边的第一间。”我赶忙起身迎上去，边搀着她，边用手指给她看。
老人仍是笑容可掬地看着我，连声说着“好，好”。
谢过我之后，老奶奶便高兴地走了。
周日上午，那位给我牵红线的李阿姨一脸喜气地来找我，说女孩来了，快去见个面，而且女方家长对我印象不错，我满脸疑惑，面都没见过怎么会印象不错，这媒人的嘴可真是两头甜呢。李阿姨悬念十足地说，去了就知道了。
一进李阿姨的门，顿觉眼前一亮。女孩很漂亮，朴实大方，是我心仪已久的类型，一见倾心的喜悦在心里扑腾腾地升起，可转瞬过后便是满心的酸涩，自卑感像密密的细针扎在心上。正当我口舌笨拙，眉间露怯的时候，里边走出了一位老奶奶，笑容可掬，竟是周三到我宿舍问路的那位老人，女孩便扶上去，娇红着脸说，“这是我奶奶。”说着祖孙俩都望着我笑了起来，老奶奶说“好，好啊”。
我突然如释重负，心里宛若有千万只蝴蝶翩翩飞起……
这位女孩接纳了我，后来成了我的妻子，我苍白的青春从此生动起来。
后来我好奇地问妻子，当初怎会看上我这穷小子的，妻嗔怪着说：
“哪里呀，都是我奶奶一个劲儿说你好，我才跟你见面的。要不，我才不理你呢。
“奶奶说，那天她装作去问路，看见你隔壁的年轻人都在胡闹，就你一个人在读书，像个书生，靠得住。
“奶奶说，你热心给她指路，是个好人，不会错的。
“奶奶还说，穷点有什么要紧，怕的不是穷日子，怕的是一辈子跟错人啊：”
（作者单位：湖北监利县朱河中学）
